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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州人物——廖冰兄

发布时间:2015-07-06 15:09:09 作者: 阅读:17665

    象州县东南部妙皇乡有座像金字塔般的山峰天盖山,说它像金字塔,但它的顶像被宝剑削去了一截,山形奇特。平日里,天盖山经常山岚依附,素有“天盖晴岚”的美名。天盖山下有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山村叫大窝村。也许是奇山秀水必出奇人的缘故,当代,这个毫不起眼的小山村却诞生了一位中国当代美术史上响当当的人物一代宗师廖冰兄。
    1915年,广州。
    初秋的乌云在这座残旧破败的古城上空沉重地徘徊。小块小块冷冷的晴空不时从乌云的缝隙间向下窥视。城市整夜沉没在潮湿的令人压抑的空气里,只在少数商号聚集的街市,才显露出畸形的繁荣来。
    莲塘路大石街4号,一座宽敞而阴暗的古老大屋,这里住着一户廖姓人家。户主廖明刚是广东督军龙光济部队的一名低级军官,原籍广西某山村(今广西象州县妙皇乡大窝村)。
    连日来,怀胎十月的廖妻岑月清临产,全家陷入了冲满喜悦的忙乱之中。房间里忽然传出一阵“哇哇”的婴儿啼声,这天,是10月25日,农历九月十三日。
    当父亲的给儿子起名东生——生在广东。
    天真可爱的东生是爸爸、妈妈、阿嬷和外婆的心头肉、掌上珠。在这个殷实的人家里,他无忧无虑地度过了人生旅程的最初3年。
    苦难是从他4岁那年开始的。
    阿嬷是个满脑子封建意识的老人,她认定儿媳妇是非打不可的。可阿爸对阿妈的感情很深,怎么肯无原无故地去打骂呢?固执的阿嬷气糊涂了,跑到儿子所在的部队去“告逆”。没想到一告告出大麻烦——在“百善孝为先”的观念占统治地位的时代,旧军队容得了嫖、赌、吹,却容不得“忤逆”罪。阿爸的饭碗被砸了,饥饿无情地威胁着这五口之家。为养家糊口,阿爸一咬牙离别妻子到汕头去谋生。白天四处扛活。夜宿广西会馆。
    一天, 一处赌摊不知被什么人给抢了,有人告状说是广西会馆的人干的。于是一个围捕,将会馆里的人一网打尽,最后不分青红皂白一杀了之。
    阿爸的绝命书捎到广州,廖家顿时散了架,精神受到沉重打击的阿妈患了精神病,被送进癫狂院,生活的重担全部落在年迈的阿嬷和外婆的肩上。
    为了生活,阿嬷外出做零工,外婆在家纺纱、织麻鞋。年仅6岁的小东生被迫辍学,他不但学会了织麻鞋,有时还带着小妹妹廖冰在街边卖“油炸鬼”。
    织麻鞋是桩苦活,织着织着,他的一双小手被又粗又硬的麻丝绞出了一朵朵血花。织着织着,他会停下手来,用惘然的双眸盯着昏沉沉的天空,脑海里翻腾着一个个疑团;为什么世界这么冷酷?为什么生活如此不平?
    有道是祸不单行,外出做零工的阿嬷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一夜之间被诬坐了班房,后来就病死在方便医院。一个国民党小党棍乘机落井下石,伙同业主将廖家扫地出门。一家人流落街头,后来才在大石街二巷一间泥墙破瓦的“竹筒屋”栖身。
    10岁那年,东生与妹妹跟外婆住在大石街二巷破烂的泥屋里。他心中有二怕:一怕台风,每当狂风大雨,四处漏雨的破屋就像巨浪滔天的大海里的一艘破船,随时都有倒塌的可能。婆孙仨紧紧依偎着,心惊胆战地祈求着,盼望快点雨过天晴。二怕警察,由于交不起“警费”,一旦警察走进小巷,东生就担心外婆会被抓去坐牢。
    阿妈病愈后,为了养活兄妹俩,只得改嫁一个当官的广西人。此人姓余,婚前,曾答应负责抚养东生兄妹俩,后来却不认帐。他不准东生与阿妈见面,还派了一个叫刘二哥的人监视。
    一天,小东生饥饿难耐,趁刘二哥不在,找阿妈要吃的。还没吃上一口,刘二回来了,他没处躲藏,便抓过一件衣服蒙住脑袋,但还是被刘二发现给赶了出来。回到栖身的关帝庙,他只好喝破缸底的污水充饥,泪水伴着污水一齐咽下小东生的肚里。
    阿妈有时住在广州,有时到广西与姓余的一起生活。
    有一次,姓余的给她寄了60元钱,要她到广西去。阿妈用这笔钱接济了廖家,姓余的催得很紧。没办法,她只好把6岁的廖冰抵押给一个“自梳女”。妹妹离家那天,东生搂着她痛哭一场。
    那“自梳女”脾气古怪,不许廖冰与家人见面。有时,东生想妹妹想的历害,便偷偷跑到那家深宅大院的门口附近,含着热泪远远地眺望着妹妹那瘦弱的身影。一天,他实在忍不住了,大着胆子敲开了那户人家的大门,结果被赶了出来,隔着一道薄薄的门板,兄妹俩哭成一团。
    这条巷子里住的都是穷人,街坊邻里虽然都自身难保,却时常关照廖家。一次,东生得了伤寒病大伙纷纷凑钱为他求医买药,小东生躺在床上,想着这些寅吃卯粮,手停口停的穷邻居如此慷慨地把血汗钱花在自己这个非亲非故的小街坊身上,感动得淌下热泪。
    富人的冷酷,使东生产生了对黑暗世道切齿的恨;而穷人的温情,又时时燃起他强烈的爱。正是这些冷暖人情、炎凉世态,造就了他鲜明的是非观念和人道精神,造就了他强烈的爱憎。
    如果不是一些偶然的机缘,苦孩子廖东生是绝对不会走上艺术的道路,成长为一个出色的漫画大师的。
    小东生虽然泡在苦水里,但他聪明机灵,勤奋好学,尤其喜欢涂涂画画。每天放学后,织完麻鞋做完功课,就对着通书和月份牌上的图画临摹。买不起纸,就用木棍在沙地上面画。离家不远的中央公园有一所建在大草棚内的美术专门学校,看着学生们背着画箱进进出出,他羡慕极了。每当学校的学生外出作风景写生,他就偷偷跟着,站在他们背后“偷师”。
    有一天,外婆让他上街买酱油,半路上看见一个美术学校的学生去写生,就不由自主地跟着。
那学生在越秀山打开画箱,回头发现东生站在背后,开口问:
    “喂,你在干吗?”
    “想看看。”
    “看看?好,那你先替我打瓶水来。”
    东生高兴地打来一瓶水,然后就痴痴迷迷地站着看。直到人家收拾画箱,他才想起外婆还在家里等他买酱油回去煮菜。
    当时广州街头报摊常有单页的《半角漫画》出售,每期新的出版,东生必定买回家欣赏临摹。后来,又成为张光宇、叶浅予主编的《时代漫画》的忠实读者,从中深受教益。
    最初的创作动机是这样形成的:
    一天黄昏,东生经过一条蜷伏着许多乞丐的街道,一个佝偻着身子、失去双脚的盲乞丐映进了他的眼帘。在盲人面前赫然陈放着两支干燥发黑的脚骨头,东生的心颤抖了。后来,这情景孕育出他的一组漫画《竞争》:一个独脚的乞丐讨到了许多银钱,旁边的同伙见状,便用斧头砍去自己的双脚;独脚乞丐一看,又抄起菜刀斩去自己的另一条腿和一条手臂……就这样,他以漫画为武器,向吃人的旧社会投出了锐利无比的投枪。
    1927年,东生心灵深处又经历了一次重大的震撼。这年2月11日,暴发了震惊世界的广州起义。3天后,起义失败了,国民党在广州城内进行血腥的大屠杀。东生目睹一批一批的“红带友”被押着走上刑场,天字码头和维新路上躺着成堆血肉斑驳的尸体。穷街坊告诉他,“红带友”就是脖子上系着红领带的共产党,当中不少就是他们的同行——织布工人、黄包车夫。
    穷人——好人——共产党;富人——坏人——国民党——现实就是这样在他的脑海里播下了政治的种子。亲身经历富人的冷酷和穷人的友爱,从自我联系到一个阶级、全体人民、整个国家社会以及全人类。这颗爱憎分明的心开始意识到,漫画可以作为扶正祛邪的武器,从此,他就以专画漫画的笔端直指人间的害人恶贼而义无反顾。
    为了表达对妹妹的感情,廖东生在发表作品时署名“廖冰兄”——廖冰的哥哥。那年,他18岁,以后一直沿用这个名字。
    冰兄升入广州市立师范学校高中部,有幸得到著名美术家胡根天的教导。胡奉行“艺术之可贵在于个性”,不大干预学生的画法,只是偶尔给予一些启发性的指点。在这位思想开放的老师3年教诲之下,冰兄作画的兴趣越来越浓。学校一年一度的学生成绩展览会,他的画总是独占一个教室,这该算是他最早的“个人画展”了。
    1935年,冰兄高中毕业,被分配到广州私立唤民小学任教。在此期间,他陆续在广州及上海出版的《时代漫画》、《漫画界》、《上海漫画》等刊物发表许多作品,内容大多是反对日本帝国主义侵略我国东北的漫画。当时,上海是第一流漫画家的集中地,冰兄的漫画在上海受到重视,除了他那种造型简略,趣怪而异常夸张的漫画结构外,还由于他的漫画寓意都包含着一定程度人生哲理。他以含蓄的笔调描绘人世的冷酷、虚伪、奸诈、贪婪和不平,不遗余力地鞭挞黑暗势力,这在当时的漫画界是较少见的。因而,20岁的廖冰兄已被漫画界公认是一位有头脑的漫画家。
    1936年,正值日本帝国主义加紧对华侵略,祖国危在旦夕之际,冰兄辞去了教师之职,全身心的投入了以漫画为武器的战斗阵营。甘冒杀头坐牢的危险,积极参加反对日寇侵略的战斗。无论是兼任广州《群星报》美术编辑,还是发起组织“广州大众漫画会”、举办大众漫画展,他都以反对日本侵略,谴责投降主义为己任,掀起一个又一个声讨的热潮。年仅21岁的冰兄被聘为在上海举办的第一次全国漫画展筹备委员。在展览中,他的参展作品《标准奴才》引起美术界的关注,接着被美国《亚细亚》杂志选载。次年,卢沟桥事变爆发,这位满腔热血的小青年漫画家仅用40天的时间便绘制200多幅抗日漫画,还同其他画家一起受广东省政府当局委托绘制抗日宣传画。
    在50多年的漫画生涯中,用冰兄自己的话说,是“炸”出了几个创作高潮。1938年2月在广州长堤基督教青年会举办的廖冰兄抗战连环漫画展就是他创作的第一个高潮。
    当时,一些漫画家在广州办了一个抗日漫画展览,有人看了冰兄的作品后,便鼓动他也拿出来展览。经过一番交涉,被获准在基督教青年会内一间篱笆棚里展览几天。
    这天,冰兄和妹妹廖冰及后来成为他夫人的昔日同学罗凤珍一起正忙着布置展品,没留意从外面踱进来一个人——漫画家黄苗子。他路经此地,开头只是漫不经心地旁观,随后越看越兴奋,最后为在200多幅画中竟找不出一张命意雷同的作品而震惊。黄苗子一拍大腿,就近找了个电话请当时在广州主编《救亡日报》的夏衍和郁风前来观看。夏、郁二人匆匆赶来,顿时被那一幅幅扑面而来、洋溢着强烈抗日气息的画面所吸引,当即决定在《救亡日报》开辟特刊画展。
    廖冰兄抗战连环漫画展从2月23日展出到28日。
    这些天,这个展览成了广州街谈巷议的热门话题,各阶层人士纷纷前往观看。黄苗子、周钢鸣等在《救亡日报》撰文,热情赞扬廖冰兄“有火一样的狂热,伟大的心脏”,“是一个民族斗争的武士”,“题材的广阔,描写的深刻,使人不能不佩服作者头脑之奇特”。
    这次展览是冰兄人生的一个新起点。如果说在此之前他还是凭直觉从事一个正直美术家扬善贬恶的事业,那么从这个展览开始,他与左翼文艺工作者取得了直接的联系,受到了中国共产党影响,自觉地把自己追求的目标与中国共产党的伟大事业联系在一起。
    这次展览期间,他还结识了摄影家郑景康,两人一见如故,当时,进步文化人士云集临时首都武汉,将自己的展览搬到武汉展出,以产生更广泛的影响,迎接抗战高潮的到来是廖冰兄当时的渴望。只是苦于身无分文,无法实现这一愿望。得知这一情况后,郑景康二话不说,卖掉心爱的照相机,买了两张火车票——就这样,两位清贫的艺术家怀着一腔热血,挟着大卷漫画,登上了北上的火车。
    3月初的武汉三镇以一场鹅毛大雪迎接廖冰兄和郑景康的到来,江城那汹涌澎湃的抗战热潮令他俩兴奋。经郑景康介绍,冰兄在武昌水陆街湖北美专见到了救亡漫画宣传队队长叶浅予。他看了冰兄那些风格独特的作品,听了他机关枪般的自叙,一下子便喜欢上了这个热情如火的南方青年,决定把他留在队里。
    一个月后,国民党军委政治部第三厅成立,由郭沫若出任厅长,救亡漫画宣传队隶属第三厅下属的美术科。
    4月,中国共产党通过第三厅组织武汉文化界进步士举办声势浩大的“保卫大武汉宣传周”,已经成为救亡漫画宣传队中坚人物的冰兄以饱满的政治热情投入了这次运动,还在汉口国货公司一楼举办了曾在广州引起轰动的抗战连环画展。
    当时,张大千的哥哥张善孖也与冰兄在同一地方举办正气歌国画展。每天,两画家都站在展览会门口接待观众,颇有点摆擂台的味道。张先生年逾五旬,长髯垂胸;冰兄二十出头,满脸稚气,不经介绍谁也不会想到他就是鼎鼎有名的“廖冰兄”。
    两个画展同在一处展出,抗战连环画展挤得水泄不通,而正气歌国画展则相形见绌,这使张先生大惑不解。踱过去一看,竟被这位后辈洋溢于画面的抗战豪情所折服。后来,他特意在汉口沔阳饭店设宴款待冰兄,以表示对这位青年画家的敬意。
    这年6月,冰兄创作的漫画《游击队使敌人疲于奔命》与救亡宣传队其他人创作的漫画一起,被选送到苏联莫斯科展出。
    10月,冰兄依据毛泽东《论持久战》的思想内容、观点,仅用一个月时间,以生动通俗的民间艺术形式创作了大型组画《抗战必胜连环图》。
    1940年7月,国民党反动派改组了第三厅,救亡漫画宣传队被迫解散。战友们含泪握别,廖冰兄又成了“散兵游勇”。然而,他没有就此停止战斗。颠沛流离中,他依然紧握自己的武器,坚持“游击战”,始终保持着一个抗日战士的凛然正气,
    1943年,冰兄在重庆与罗凤珍士结为伉俪。在以后的数十年中,他俩患难与共,互敬互爱,堪称一对“模范夫妻”。
    “政治漫画家”是一个光荣的称号,但也是一种危险的职业。
    冰兄的漫画,用他的老画友香港画家林檎的话说,简直是“搏拉”(冒着被抓进监牢的危险),他就是这样一位敢于与恶势力搏斗而不怕坐牢、不怕杀头的无畏战士。
    1945年8月,中华民族被日本侵略的灾难结束了,破碎的山河亟待重整,苦难的民族正待复兴,国民党反动派却撕毁“双十协议”,内战一触即发。怎能让刚从侵略者的铁蹄下挣扎起来而创痛犹新的人民陷于更加悲惨的深渊!冰兄积压于心底的愤懑又一次“爆炸”了。
    这年秋天,他开始了艰辛的创作。多病妻子的呻吟,周岁弱女的啼哭,伴随着饥寒煎熬、怒火满腔的廖冰兄,还有比这样创作更辛苦的画家么?在产生这些作品时,他的感情是多么痛苦,一方面是那些令人愤怒的形象汹涌而出,另一方面他得忍受生活的折磨……
    农历岁暮时分,正当人们忙于筹办过年之际,饥寒交迫之中的冰兄抚摸着一叠厚厚的画稿——《猫国春秋》,长长地嘘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微笑。五个多月的艰苦劳动,终于换回了一霎时的快乐。
    《猫国春秋》是100多幅作品总称,集中体现了反对法西斯专政这个中心思想。所选择的题材都是从漫画家耳闻目睹、亲身经历的现实生活中撷取而来,都是反映矛盾最尖锐、而又最具普遍性的典型。
    1946年3月8日,《猫国春秋》在重庆中山一路黄家垭口中苏文化协会首次公开展出。展览会场人海如潮,连沙坪坝的学生、小龙坎的农民、赖家桥的职员及歌乐山的工人也竞相携带铺盖徒步赶到市区,露宿街边排队购买入场券。重庆《新华日报》及各民主党派报纸纷纷报道、评介,原定展出一周,结果欲罢不能,一再延期还是满足不了观众的要求。最后,因中苏协会展览场地另有任务,不得不于3月27日起迁到大梁子工人福利社继续展出。
    这次展览得到当时在重庆的中共中央领导人和知名民主人士的重视和支持,王若飞、邓友、陈绍禹以及刚从国民党集中营获释的叶挺将军等都前往参观。与冰兄素不相识的郭沫若几乎天天到场,一是特意为漫画家壮胆助威。二是防止特务捣乱。
    《猫国春秋》组画中有一幅题为《枭暴》的漫画,形象而真实地表现了黎明前光明与黑暗的较量,诗人安娥为之配诗:“无耻的猫头鹰啊,快收起你下贱的翅膀,光明绝不是你的羽翼可以长久阻挡……”舞蹈家陈爱莲还将这个题材改编成舞剧。有趣的是,这幅画于1947年在香港公开展出时,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有人竟将其盗走。这起窃画事件震惊了文艺界,盗画贼究竟出于何种动机,有何背景,何许人也,至今仍是一个谜。无独有偶,33年之后,重绘的《枭暴》(改名《禁鸣》)在巴黎展出时再次被盗,这是后话。
    《猫国春秋》得到人民鼓掌,却使反动派暴跳如雷。国民党的特务头目两次带人到展场逐幅猜其含意,企图罗织罪名,加害于冰兄,但迫于民主进步人士力量的舆论压力,始终不敢动手。
    画展9月在昆明锡安圣堂展出时,反动当局终于撕破假惺惺的民主外衣,悍然下令禁止展出。冰兄一家老少被赶出了临时居住的越秀中学,最后还是靠改名换姓才逃出魔掌。半个月后,李公扑、闻一多倒在国民党特务的枪口之下,冰兄被迫离开白色恐怖笼罩下的昆明。
    在贵州的山路上,他乘坐的车翻下深谷,而他大难不死,《猫国春秋》因此得以保存了下来。次年1月,几经辗转回到广州,还是无法待下去,随即兼程到了香港,随身所带的最重要行李还是那箱《猫国春秋》。
    在香港,冰兄努力接触底层群众,了解他们的生活,创作了《阿庚传》等引起普通劳动者共鸣的大批漫画,深受人民的欢迎,从而形成其作品的最丰盛时期。
    1947年5月,他联合黄新波、张光宇等举办了《风雨中华漫画展》,揭露国民党反动派的劣行败迹。展出盛况空前,观众之多,影响之大,为香港画展前所未有。
    五星红旗升起在天安门广场的消息传到香港,冰兄热泪盈眶,他怀着万分激动的心情,与张光宇、张正宇、阳太阳、关山月等数十人一起,共同绘制了一幅高达30米的毛主席巨幅画像送回刚刚获得新生的广州,悬挂于爱群大厦之上。
    人民终于胜利了,对此瞩望已久,并为之舍生忘死,拼力奋斗过的漫画家廖冰兄从肺腑里迸发出真诚的心声:“新中国,万岁!”
    挟着敢想、敢言、敢爱、敢恨、敢怒、敢辩的豪情,廖冰兄于20世纪50年代的第一个深秋回到了广州。
    新生的共和国一派春光,翻身作主的人民朝气蓬勃,意气风发,廖冰兄的心情也从来没有过这样舒畅。然而,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却无情地将他击倒了。
    悲剧发生在1957年的“反右”斗争,冰兄被扣上了“右派分子”的帽子。直到1962年,这顶帽子方才摘掉。
    “十年浩劫”中,冰兄的正气和傲骨自然不能为林彪、江青之流所容,他受到了残酷的打击,甚至一度被投入监狱。灾难远不止此,就在这场浩劫中,与他相依为命数十载的妹妹廖冰,在1972年的一次意外车祸中丧生。噩耗传来,身处逆境的冰兄痛碎了心。
    半个世纪之间,廖冰兄到底经过多少磨难,吃过多少苦头,谁也讲不清楚。但是,倔强得像牛一样的他,即使在那被“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的日子里,也还是“人不死,心还在”。所以,当艳阳从现,桎梏解脱之日,便又“死灰复燃”,“卷土重来”。
    1976年,“四人帮”被剪除,就在历尽噩梦折磨的人们初初醒来,惊魂未定之时,廖冰兄又重新举起画笔,破“瓮”而出了。
    漫画《破炉》可以看作是冰兄重操画笔奋起战斗的“宣言书”,画面上那破炉而出的“马骝精”,不正是他自己真实逼真的写照么!著名的《自嘲》在“四人帮”垮台不久的20世纪70年代末引起巨大的轰动,画面上题曰:“四凶覆灭后写此自嘲并嘲与我相类者。”这一炮“炸”响,便一发不可收拾。《花甲回头》、《怒发冲冠》、《醒犹未醒》、《杞人忧春》等一大批笔锋犀利、含意深刻的作品,在漫画家的笔下相继而出,源源问世,形成一个又一个新的创作高潮。其中最具代表性的,要数以血与泪控诉林彪、江青一伙所犯人妖颠倒罪行的组画《噩梦录》。其寓意之深、构思之新,读之令人警怵。
    1979年,在公开展出这组漫画的六人画展上,冰兄还向观众奉献了一件别具匠心的新作:一块上书“张志新同志墓碑”的模型上,安装着一面长方形的镜子;每一个站在这块烈士墓碑前的人,都必须以她敢于坚持真理,敢于斗争的精神和勇气为镜子,好好照一照自己……
    紧接着张志新墓碑模型的,是一幅题为《禁鸣》的漫画。它,正是33年前在香港展出被盗的那幅《枭暴》的重绘版,如今,廖冰兄把它献给张志新烈士。
    传为笑谈的是,两年后,这幅《禁鸣》送去法国国际漫画展览节展出时,在度不翼而飞。展览的主持人,法国女教师帕丝卡尔女士写信给冰兄深表欠意,并说要继续追查,或赔偿损失。漫画家以他独有的幽默回信:一、对画的失窃,我不要求任何赔偿,假如抓到盗画者,也希望不要为难他,只劝他从此洗手不干则可;二、请代我向此公表示,既然他如此喜欢我的这幅作品,我可以无偿奉赠;三、请他给我来封信,解释一下,在100多展出的漫画中,为何偏偏看中我这一幅……
    1980年,冰兄当“官”了。出任广州市文联副主席,并被选为广东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委员、中国美术家协会广东分会副主席。当“官”不像官,堂堂广州市的文联副主席,谈吐之间词锋还是那么尖酸刻薄,发“牢骚”还是那么毫无顾忌,不知官架官腔为何物,其府邸更是寒酸得可以。
    1982年的漫画创作五十年展和1984年《冰兄漫画》出版是廖冰兄艺术生涯中的两件大事。
    “漫画五十年展”的展厅里,挂着朋友黄苗子、叶浅予等同贺的条幅,上书“画友冰兄,一代鬼才,周身蛊惑……”其实,早在救亡漫画宣传队时,冰兄就是鬼点子最多的“军师”和“参谋”,一事当前,多是他出谋划策,加上组织能力强,善于协调队友的关系,无人不视他为“鬼才”。
    从他的漫画艺术角度看,更称得上“鬼才”。
    “不重复自己”是廖冰兄的名言。为了达到既定的创作目的,他可以不择手段,根据不同的题材、不同的内容和不同的对象,用不同的形式和手法。在他的作品中,有的类似油画,有的形同国画,有的具有版画的风格,有的具装饰画的意味;有的极其夸张,有的相当写实;有的源于中国民间壁画,有的借鉴西洋画风……加之思路敏锐,思想开放,视野宽阔,目光独到,笔锋犀利以及表现方式奇特,无不令人脱口而出:“真是鬼才一个!”
    近年,在冰兄身上发生过许许多多的奇闻趣事,限于篇幅不能一一加以叙述。但那一桩桩、一件件平凡琐碎而又熠熠生辉的轶事,无不映衬出这位漫画老战士正直善良、忠于革命、嫉恶如仇的高贵品格。
    2003年,全国人民齐心协力抗击“非典”的斗争中,广州白衣战士叶欣献出了年青的生命。为了表示对这位中华民族优秀女儿的崇敬,已88岁高龄的老画家冰兄毅然出山,为这位令人崇敬的女性亲手制作了一尊雕像,供人瞻仰。
    廖冰兄以创作政治和社会讽刺漫画著称,其作品内容严肃,风格朴实辛辣,深入浅出而又锋芒毕露,极具独特的艺术个性,有着浓烈的文化人的激情、信仰、理智、责任和担当精神,廖冰兄的漫画深刻批判一切溺杀善良的恶行,“为被害的善良而恶,为害人的邪恶而愤”。2003年9月,廖冰兄荣获中国文联、中国美术家协会颁发的中国美术最高奖——第二届中国美术金彩成就奖,2004年荣获中国文化部颁发“造型艺术成就奖”。
    廖冰兄忧国忧民、嫉恶如仇、纯真善良,一生不改赤子之心。表现在漫画之外,晚年的廖冰兄过着极其简朴的生活,却以书法、小品为扶贫助学筹款集资。2004年,《廖冰兄人文专项基金》成立,老人多年来把自己的积蓄用于公益事业的愿望得以实现,人道主义精神得以延续。
    2006年9月22日,廖冰兄因肺部感染等多种疾病并发而与世长辞,享年91岁。遵照其遗嘱,其子女将他的生前作品捐赠给家乡象州县,并在县内成立了“廖冰兄作品陈列馆”,人们得以前往瞻仰缅怀这位大师的艺术人生。